個案與自然病程

缺少足夠的統計資訊時,個案觀察是研究的起始,而自然病程的觀念可以幫助我們做判斷。

某甲患有五十肩,復健快一年沒改善,手根本舉不起來。某天他給X進行針灸治療,治療前症狀依舊嚴重,針灸20分鐘後拔針,此時發現症狀完全消失,兩手可以自由活動。後續觀察一年餘沒再復發。

您覺得這個某甲的五十肩是怎麼好的?

1.自癒;2.安慰劑效應;3.某甲體質特殊;4.被X當時的針灸手法治好;5.其他因素?

是或不是自癒,有個不錯的判斷方法是參考自然病程(Natural course),自然病程是醫界長期觀察某疾病,而形成的大致概念。

五十肩的自然病程是纏綿不癒,即使有做復健,一年半載都不會好,即使會好也是逐漸改善。當全世界自古至今沒觀察過任何五十肩在 20 分鐘內自發地消失無踪的現象時,一個操作讓五十肩在 20 分鐘之內消失,就顯得意義非凡。

根據對自然病程的瞭解及足夠的推理精神,我們有機會排除機率過低的可能,進而得到可信度相當高的結論。

自癒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嚴重的五十肩本來就會自己好,自然病程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心理作用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心理作用能讓本來很嚴重的五十肩能在20分鐘內完全消失,自然病程沒道理觀察不到。

誤診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某甲的五十肩是西醫診斷的,而且已經看復健科近一年了,如果症狀不像五十肩,復健科沒道理不會懷疑。

排除其他可能性以後,我們可以初步猜測「某甲的五十肩是被X以針灸手法治好」。

慢著!有沒有其他可能?比如X的針灸只是個幌子,其實是偷偷發功或使用通靈治療。是的,這有可能,所以我們需要更多觀察來確認。

即使沒有統計,只要我們對自然病程有足夠的瞭解,又收集了足以排除其他可能的線索,我們就能初步判斷病究竟是被治好或自己好。

當我們親眼看見X針灸對五十肩發生神效,我們就對「X會治五十肩」有信心,然後可以進一步做統計和更深入的研究。比如我們先「假設」X能用針灸治五十肩,然後給他很多五十肩病人,統計多少個有神效,多少個大致有效,多少個沒效。於是我們就能知道甲這個神效個案是X治療普遍會發生的結果,或只是個案。然後我們可以觀察X弟子的療效,或把他那套學過來嘗試,觀察其療效。

個案觀察是研究的起始,所有有意義的臨床個案都值得重視,「實證醫學」把 case report/series 列為證據之一(雖然等級較低)是有道理的。什麼是「有意義的臨床個案」?明顯不符合自然病程的個案都可能有意義,如果能排除誤診或其他可能,就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而要達到能夠發報告的水準,對個案的詳細記錄不可或缺。想知道中醫對中風的療效,首先要拿到西醫確診為中風的報告,才不會被治好病毒感染性神經麻痹就說包治中風的中醫誤導。畢竟中醫沒有X光,也沒有病理切片,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把背痛當骨刺,或把大腸息肉當大腸癌?

然而會仔細研究個案的人少之又少,於是我們(很不幸的)常看到這種爭論:甲說X神醫好厲害把我纏綿不癒的OO病治好了,乙說那是個案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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