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五行究竟是什麼

陰陽五行是古中國文化的重要成份，她的本質是什麼，一直是個爭辯不休的話題。有人說陰陽五行是一種科學定律，有人說陰陽五行是一些自然規律的總結，有人說陰陽五行是科學觀和方法論，有人說陰陽五行是唯物論和辯證法，有人說陰陽五行是一種形上學，有人說陰陽五行只是名詞代換，有人說陰陽五行是一系列亟需丟棄的廢話。

看了這麼多高深莫測的專有名詞以後，陰陽五行究竟是什麼？

其實，陰陽五行是一種取類比象，是一種譬喻、描摹，是一種口訣、記憶術，也是一種暗號。

陰陽五行是由於古人喜歡為事物賦予意義，喜歡為不同事物找關係而逐漸形成的。古人在生活中發現許多事物都有對立的兩面，天地、日月、晝夜、動靜、冷熱、雌雄、上下、內外、多少等等。他們又發現這些兩面性有一些像月亮、黑暗、陰涼、靜止；有一些像太陽、光明、發熱、善動，……於是漸漸地又概括歸納為陰、陽兩類。

五行同理，木材燒了產生火，所以木生火；火燒了產生灰燼，所以火生土……於是有了五行相生；樹木能把土緊緊抓住，所以木剋土；土可以吸收、儲存大量水分，所以土剋水……於是有了五行相剋。古人又進一步為世界萬物和五行攀關係，樹木往上長、往外擴、伸展、舒暢，於是具有這些特性的東西往往就歸屬木……於是五行對應了各種「向量」；土是黃色的，所以黃色屬土……於是五行對應了五色。漸漸地，五材、五方、五季、五時、五聲、五音、五臟、五志、五官、五液、五味、五氣、五畜、……生活中萬事萬物都有了對應的五行。

陰陽五行「理論」就是這樣取類比象來的，古人發現Ａ造成Ｂ，想想Ａ屬Ｘ、Ｂ屬Ｙ，ａ也屬Ｘ、ｂ也屬Ｙ，ａ也造成ｂ，所以「Ａ造成Ｂ，就和ａ造成ｂ是同一個道理」，「Ａ造成Ｂ，好比ａ造成ｂ」。陰陽五行不是演繹法，而是譬喻法，如果有人說「因為ａ造成ｂ，所以Ａ造成Ｂ」，他大概沒搞懂陰陽五行的思維本質。

科學追求的是簡潔、直白，這種「Ａ造成Ｂ就像ａ造成ｂ」的類比並沒有揭示更多因果關係或自然規律，照這樣說，陰陽五行不就是一堆廢話？

這很難說，陰陽五行非科學歸非科學，還是有它的意義和實用價值。

首先，陰陽五行有時真的反映了高度相關的統計事實，因而有一定程度的科學性和可驗證性，儘管這是鬆散、沒有詳細記錄的大略估計。

自然語言的「因為Ａ，所以Ｂ」本質上有二種關係，第一種是「Ａ造成Ｂ」，比如因為病毒、細菌感染所以發燒；第二種是「看到Ａ可以推測Ｂ」，比如「你是病毒性感冒，因為你發燒、惡寒、流鼻水、咳嗽、喉嚨卡卡的」。第一種較嚴格，第二種則相對鬆散，有時只是ＡＢ相關，有時其實是Ｂ導致Ａ，但經驗上、統計上、大致上看到Ａ就能推測是Ｂ造成的。

「因為女性屬陰、男性屬陽」「所以女人比男人矮，比較怕冷，下面是凹的，個性壓抑、文靜、內向，活動力差，傾略性少……」就嚴格邏輯而言，這是不對的，事實是「因為女人比男人矮，比較怕冷，下面是凹的，個性壓抑、文靜、內向，活動力差，傾略性少……」於是古人把男性歸為陽，女性歸為陰。男屬陽、女屬陰這個配應關係本身就反映了古人長期觀察男人女人、發現了許多規律而做的總結。

所以，陰陽五行可以幫助我們發展猜測、假說，以便找出更多規律。

上例的「因為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也是對的，如果古人在說男屬陽女屬陰的同時也告訴我們為什麼這樣分類，那當然最好。然而古人往往只說男屬陽、女屬陰，我們後世也只記得男屬陽、女屬陰，光記得並沒有實用價值，於是我們開始「推理」：「陰靜陽動，也許女靜男動？」「陰冷陽熱，也許女人怕冷男人怕熱？」「陰不足陽有餘，也許男人有多出什麼東西，女人少了什麼東西？」

這些推理本質上只是推測、假說，可能符合事實，也可能不符，我們需要對照實際經驗，才能判別是非對錯。然而這些陰陽五行理論確實給了我們啟發，讓我們有更多想法、體悟，讓我們嘗試挖掘古人字裡行間的意義，並且在過程中成長。

因此，陰陽五行也活化了思路，同時具有輔助記憶的作用。

在男人女人的例子中，我們當然也可以爭論「陰屬物質，而男人比女人胖，所以男屬陰」「女人胸部凸出來，所以女屬陽」，但絕對會有更多人拿更多面向說服我們男人整體而言還是比女人更符合陽性的概念。

陰陽五行是一種概括，哪個大概像哪個，就歸為哪一類，這歸類是主觀的。然而陰陽五行也是約定俗成的，一種配對方式能流傳下來，起碼在當時是大多數人能接受的，這意味著它某種程度上夠貼切、夠直觀、夠容易理解。

陰陽五行雖是鬆散的類比架構，然而她畢竟是依循著許多自然規律、客觀事實建構而成，這架構本身就反映了許多古人觀察到的自然規律，隨著更多古人把所醫學、卜卦等實務經驗嵌入在陰陽五行的框架之下，這些經驗知識就有了結構和分類，如果我們記得五行、五臟、五味、五氣、五畜之間的配對關係，就能把這些實務經驗歸結在一起。

人腦喜歡意義、故事，一般而言，對事實的純粹描述是無聊、無趣、瑣碎，也難以記憶的；然而當我們把事物和事物串在一起，就強化了整體感、系統性而更容易記憶。單獨記憶「脾虛可能產生水濕病」是很累的，但如果和五行系統對應，把形象化的「培土制水」和「補脾胃治水濕」連結，就變得綱舉目張、有條有理。

中華文化是喜歡拉關係的文化，我們的祖先不甚重視記錄道理的證明過程，卻很重視記錄、整理、活用道理，以及讓道理與道理相互輝映。我們的漢字源於真實事物的形體，許多合體字則擁有相似偏旁，讓我們一眼就能判斷這個字大概關於什麼。我們可以輕易辨認鯧魟鯊鯉都是魚類，即使像鯨、鱷這樣的少數例外也有許多地方像魚。這讓漢字成為全世界意涵最豐富也最有系統的文字。

簡單如「男屬陽、女屬陰」、「青屬肝象木，黃屬脾象土」的陰陽五行對應關係，往往蘊涵了很多觀察到的自然規律，這樣的系統讓我們能有效率地記得、活用龐雜的規律、道理，也讓世界變得活潑、有趣。

此外，陰陽五行也是一種包裝、編碼方法。有些時候把自己的觀察發現與實驗資料用陰陽五行包裝記錄，會比較精簡，在那個資源匱乏、寫字奢侈的年代，這樣做能節省許多時間、精力和資源。此外，有些知識撇步畢竟是吃飯用的，把包裝後的「口訣」寫下來，競爭對手就不易看懂，解密關鍵當然是暗中授予有緣人。

陰陽五行有沒有用、值不值得學呢？我們不應該把陰陽五行捧得太高，畢竟它結構鬆散、因果不定，尤其是確乏證明過程；然而我們也不需要把陰陽五行貶得太低，畢竟文獻中穿鑿著陰陽五行已是既定事實，不學陰陽五行，如何從這個龐大的資料庫挖寶呢？所以我們必須學，除非我們只想依循古書的現代版、白話解，受限於古文研究者的詮釋、觀點和偏見，或者自己從零開始、另闢蹊徑。

如果我們想學好所謂的五術，就必須體認到，陰陽五行不是真正的因果，不是真正的解釋，而是一種類比、一種譬喻，一種方便記憶的系統架構；一本寫滿陰陽五行的書可能是想傳達很多訊息，也可能是筆記本或加密後的暗語書。陰陽五行的推理不是真的演繹，它們要嘛是基於實務經驗記錄下來的自然規律，要嘛是猜想的假說，要嘛是不想教我們而捏造出來的假解釋。我們的目標是從七虛三實的文獻記錄中讀出古人探索世界發現的真實自然規律，在這基礎上發揚光大；又本於科學實事求是的精神，我們需要找證據，也許是古代醫家的醫案，算命老師的實務經驗，或者自己親自嘗試、親自驗證，然後才能說真的有這回事。

隨著認識深入，我們可能會發現陰陽五行的世界很美、很有趣，用陰陽五行寫筆記、做口訣既方便又好記。至於我們要怎麼指導後人，把經驗傳達給這個被科學洗腦的世代？繼續套用陰陽五行，或寫成現代白話？就留待大家發揮囉！

參考資料

1. 《什麼是中醫，這才是西醫》陰陽五行 -- 本文詳細分析了陰陽五行「理論」不能視為有效推論的理由，值得一讀，並且思考陰陽五行之中何為虛假、何為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