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證明X,所以X不是真的?

不,不是這樣的。你無法證明X,不必然「X不是真的」,不表示「你迷信X」,只代表「我不能只根據你給的訊息相信X」。

網路上或現實生活中,「你無法證明X」經常被拿來作為否定X的理由。你不能證明上帝存在,所以上帝不存在;你拿不出證據證明中藥能治好癌症,所以中藥不能治好癌症;你不能證明脈象和五臟六腑、氣血循環的關係,所以把脈是故弄玄虛;你不能證明氣功、氣場的存在,所以練氣功一點屁用都沒有。

然而,你會因為你的國小兒子說宇宙中有萬有引力,而他們不知道萬有引力是被誰發現、做了什麼實驗發現,所以你說萬有引力不是真的?你會因為國中女兒從科普書上看到愛因斯坦與許多科學家發現及證實了相對論,只是你問她根據何在她卻說忘記出自哪一本書、忘記是誰做的研究,所以你說她在胡扯、沒有相對論這回事?

科學家是先為了研究某一主題,因而極盡所能留下一切相關記錄,把它們拼湊成完整的、系統化的「證明過程」;然而在現實生活,我們不見得會為每個道理留下詳細記錄,往往也就很難有確實的「證明過程」。

很多時候,我們看到一些東西,有了一些經驗,然後相信某些道理為真。我們不見得能憶起詳細的「證明過程」,然而萬有引有存在就是存在,相對論是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講的人拿不出「證據」就變成「不是真的」。

靈媒宣稱鬼魂存在,可以是因為他真的看得到,所以他知道哪裡有鬼,什麼事是什麼鬼造成的,鬼為什麼找碴,鬼想要什麼,做什麼可以讓鬼滿意。一個氣功大師宣稱氣功能治療癌症,可以是因為他真的治過幾百幾千個癌症病人,而且全部有西醫診斷作為證據,然而他在網路上拿不出證據,是為了顧及病人隱私及他個人的網路隱私。一個很會把脈的老中醫可以很清楚指下什麼感覺代表什麼意義,然而他不一定有辦法用言語精準地描述那些指感,完全按照他的描述不一定能達到像他一樣的診病開方功力,這些指感很難化為數據、圖表或動畫,只能寫成模糊龐統又帶有藝術性的幾句話,以致於看書還是很難學會;然而一但拜師學藝,讓他手把手地教個三年五年,也可望像他一樣厲害。

評估一個說法的真假對錯時,重要的是真實世界中是否有證據,而不是說的人能否證成它。一個人無法證明X,不表示世界上、宇宙中不存在支持X的證據。有些時候是我有證據,但你無法看到;有些時候是我有證據,卻不能明說;有些時候是我有證據,卻很難說清楚。

迷惘不明而信謂之迷信,很多時候我們認為:你無法證明X,所以「你迷信X」,所以「你不應該相信X」。但我們必須理解,「知其然」輕而易舉,「知其所以然」則非易事。把一個道理論證清楚,往往需要很多專門訓練,別說一般凡夫俗子,即使是高學歷的研究者也不見得能把一個道理的「所以然」講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當你向我分享一個道理,卻沒辦法為她提出足夠的證明時,我感謝你的分享,但我不相信。「不相信」是我個人的選擇,因為你告訴我的證據不夠充分,我也沒有足夠的經驗能相信她,而且她和我的許多知識有相當程度的衝突,所以我不願貿然相信她而付出可能的代價。但我也理解,如果我經歷過你所經歷的一切,我可能會相信她;我保持開放態度,因為我可能在往後的日子找到支持她的證據。如果這道理對我很重要,我願意從我的生活經驗和我的一切知識中為她尋找可能性,甚至親自研究、親自實驗。

我當然可以關心「你的論證是否足以讓我相信X是真的」,但我更應該關心「X實際上是不是真的」。「你無法證明X,所以X不是真的」可能是網路辯論最常見的攻擊之一,然而很多人以贏得辯論為目標,卻沒想過應該學習的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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